在文學沙龍里,每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自我膨脹時,小茶就冷著臉說:“你咋不上天呢?”這是一句網(wǎng)絡(luò)流行語,也是她的口頭禪。
這句話是怎么成為小茶的口頭禪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句話出自李白《游洞庭湖五首·其二》的“耐可乘流直上天”。對了,小茶還對露華濃的化妝品情有獨鐘,只因這個品牌的中文譯名出自李白《清平調(diào)·其一》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據(jù)此推斷,小茶應(yīng)該是李白的“粉絲”。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后來和她深聊,證實了我的推斷。《全唐詩》一共有九百卷,卷一百六十一至卷一百八十五都是李白的作品,那是小茶最心馳神往的部分。余光中在《尋李白》中說李白“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小茶不關(guān)心盛唐,只沉醉于李白的繡口——廬山的瀑布有多高,燕山的雪花有多大,明鏡里的白發(fā)有多長,桃花潭的水有多深,黃河的水從哪里來,鐵杵怎樣磨成針,蜀道究竟有多難,床前的月光有多亮,她都是從李白那里得知的。如果讓她從近五萬首唐詩中選出一首“最佳作品”,她一定會傷透腦筋,難以決斷;如果讓她從兩千八百多位唐朝詩人中選出一位“最佳詩人”,那就忒簡單了,她會毫不猶豫地把票投給李白。
與小茶的照單全收不同,我對李白的詩歌是有選擇地欣賞,譬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可以為我的貪杯提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這兩句詩中,我認為“盡歡”是重點,小茶卻認為是“對月”?!皼]有月亮怎么盡歡呢?”她說這話時,滿臉疑惑。于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月亮陪伴,比獨酌浪漫。
英國有個作家叫毛姆,他在長篇小說《月亮與六便士》中說過一句話:“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在他的心目中,月亮是一片安放靈魂的凈土。但小茶認為,相較于毛姆的月亮,還是李白的月亮更純粹,因為他的生命就融化在月色里。她指的是撲朔迷離的“李白之死”——在長江邊的采石磯,李白奮不顧身地去撈掉進水里的月亮,結(jié)果溺水而亡。盡管這是民間傳說,聽起來有點像小學語文課本里的《猴子撈月》,但在小茶看來,李白活于詩歌、卒于童話,他的月亮無與倫比。
讀罷《夜宿山寺》,可知李白住在危樓時,伸手便可摘到星辰;既然能夠摘星,摘月自然也沒問題,早點摘下來多好,免得日后掉進水里。盡管摘星的條件已經(jīng)具備,他摘到了嗎?李白沒說,只說“恐驚天上人”。后來,我在《李奧·貝納:摘星的人》里讀到一句話:“伸手摘星,即使徒勞無功,也不至于滿手泥巴?!边@話像鼓勵,又像安慰。小茶說:“李白不需要安慰?!毖酝庵?,是李白的手上根本不會有泥巴。
確實,李白不需要安慰,可我需要。當我在股市賠得一塌糊涂之時,就用李白的詩句來平衡心態(tài)——千金散盡還復(fù)來。但到現(xiàn)在,我的“千金”也沒有“復(fù)來”。小茶對我說:“希望在,千金還會遠嗎?”這話聽著耳熟,雪萊的《西風頌》里有類似的句子:“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但雪萊和小茶都忽視了一個問題——春天過去了,冬天依然會來。在水大浪急的股市里摸爬滾打,哪里會有個頭啊!
寫《游洞庭湖五首·其二》時,李白在一艘游船上。當時,他陪一位遭貶謫的朋友閑游南湖,朋友因官場失意,愁眉不展,估計跟我在股市里修煉的心情差不多。李白說“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何必自尋煩惱呢?如此良辰美景,還是好好喝酒吧。
李白的意思,我懂了,不知那位患得患失的朋友懂了沒? 岳強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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