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三部門就懲治網暴公開征求意見。對在信息網絡上制造、散布謠言,采取肆意謾罵、惡毒攻擊、披露隱私等方式公然侮辱他人等行為依法嚴懲。
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普通人被網暴的門檻越來越低,背后有花錢隨意“轟炸”騷擾他人,“水軍”推手刷流量等產業(yè)。隨著政策法規(guī)的持續(xù)收緊,網暴產業(yè)鏈也越來越隱蔽。
視覺中國供圖
(相關資料圖)
亂象
發(fā)個觀點就被“飯圈”網暴
連日來,“多位明星譴責虐貓反被曝光信息網暴”“女研究生誣告網暴農民工偷拍”等熱搜事件引發(fā)關注。記者采訪發(fā)現(xiàn),網暴其實不只是掛在“熱搜”上的內容,普通人被網暴的門檻也越來越低。
“電話、短信,密集轟炸。有三四天時間,根本不敢開機?!被叵肫鹱约罕痪W暴的那一周,市民吳明氣憤又無奈。當初,因為參與一個社會熱點事件的討論,他在微博發(fā)布了自己的看法。沒想到,那條觀點不同的內容,經過短暫沉寂后,竟然在一兩天時間內,掀起了一場針對他個人的網暴。
微博發(fā)布后幾小時,只有約3000個粉絲的吳明,并未感覺到異樣。經歷了約一個晚上,他微博下的評論開始多了起來,多數(shù)內容是對其簡單粗暴的謾罵和詛咒?!爱敃r投訴都不管用。真正讓我感到恐怖的是,漫天的騷擾電話和短信也來了?!眳敲髡f,幾十秒一個的騷擾電話和驗證碼短信,止不住地“砸”向他的手機。一時間,手機近乎宕機,“我干脆關掉了手機,被迫用家人的手機溝通工作?!?/p>
吳明是因為不同觀點的微博內容被網暴,市民秦鵬飛則是因為寫下了一篇關于某明星的文章,被“飯圈”粉絲網暴。
秦鵬飛的文章發(fā)布后,最初在文章下面的網絡跟帖和微博評論中,只是有一些網友表達對文章的不認同。很快,更多網友涌來,揪住他寫下的某些字詞,某句話添油加醋,大加謾罵。漸漸地,秦鵬飛的個人照片、工作單位、年紀,甚至過往寫下的一些文字都被翻出,在網絡多個平臺上大肆傳播,甚至被一些網友造謠歪曲?!澳嵌螘r間,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很大的騷擾,整個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網暴的可怕。”他說,自己很支持三部門加大對網絡暴力的懲處。
失守
一個手機號就能反查所有信息
一個普通人,因為一篇文章一條微博就被網暴,他們是怎樣被盯上的?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個人信息的公開泄露或“人肉”買賣,是造成網暴的最基礎一環(huán)。
遭受網暴后,吳明仔細回想了一番,網暴者之所以能動用陌生電話“轟炸”他,很大可能是自己散落在各平臺上的信息,被“爬蟲”搜到了。“之前,我在微博、一些新聞網上都有零散的姓名、生日、單位等信息?!彼f,自己曾申請一項獎勵,公示環(huán)節(jié)也公示出了一些個人信息?!坝锌赡芫褪恰老x’把東一塊西一塊的個人信息,拼湊起來了。”
被網暴的背后,信息泄露確實是重要一環(huán)。網絡安全研究專家、北京漢華飛天信安科技有限公司總工程師彭根介紹,網暴者對于他人“精確”實施網暴,背后往往有兩種可能。一是,通過主動搜索或技術條件,獲取了各類公開渠道上某個人的信息?!斑^去,很多平臺的數(shù)據(jù)安全保護意識和能力都不夠”。第二種,是在暗網或一些黑灰角落,通過買賣個人信息拿到某個人的信息而后網暴?!皫装賶K錢就可以查到很多信息,住址、手機號等?!?/strong>
類似說法,在調查中得到了印證。經過輾轉聯(lián)系,一位賣家向記者表示,他可提供多種查詢服務,經常接到要打官司、離婚取證、討薪等個人的查詢需求。在其發(fā)來的查詢服務中,有“個人戶籍”“人肉搜索”“全家戶籍”“通話記錄查詢”等。以“人肉搜索”某人為例,“只要給我手機號、照片和姓名,就能反查他的身份證號碼,房和車資產、銀行卡存款金額、詳細的戶籍地等,都可以一項項反查?!?/p>
打撈拼湊個人信息和非法“人肉搜索”等方式,為網暴他人提供了信息來源。而在一些網絡平臺上,其實也有對個人敏感信息加密或隱藏的設置。“賬號名盡量別實名,在隱私設置中,把生日、工作單位、畢業(yè)院校等信息盡量隱藏。”吳明說,這是自己被網暴后的一種經驗,雖然不能完全杜絕信息泄露,但很必要。
產業(yè)
從電話轟炸到水軍刷量
調查發(fā)現(xiàn),網暴他人的背后,有一條越來越隱蔽的產業(yè)鏈。其中,電話短信轟炸、撰文推廣、刷量炒作等手段,仍舊存在。
電話短信轟炸他人、肆意謾罵,歷來是網暴者最常用的方式之一。如今,發(fā)布者不僅常用暗語代替,還會跳轉到別的軟件平臺頁面溝通買賣。在某電商網站,跳轉到另一頁面后,一位商家表示可提供電話短信轟炸服務,“可體驗,頻率高,持續(xù)強”。其中,電話一分鐘可撥打20—30個,約每3秒騷擾1次,1小時價格20元;短信一分鐘則可發(fā)送99條以上,平均每秒發(fā)出一條驗證碼短信,3小時10元。此外,還可定制涉警告或威脅他人的短信內容,“每條8.88元”。
電話短信騷擾之外,還能發(fā)布推廣“新聞”。記者以被他人欠薪,想曝光某人使其名譽受損為由,咨詢了一家“媒介公司”。工作人員表示,需要審核基本的證據(jù)材料,確認真實性后,再由專業(yè)編輯對接,撰寫內容。而后,會將撰寫好的內容同步發(fā)布到15家到20家不同的新聞網站,全網曝光制造壓力。“按照發(fā)布時長收費,曝光一周是3000元,半個月是5000元,一個月是8000元?!痹摴韭殕T表示,發(fā)布內容的主體是“自媒體公司”,發(fā)布后公司技術部會幫著做推送推廣,“只有推廣了才會有人看,引起關注,形成壓力?!?/p>
做推廣,是網暴產生過程中的重要一環(huán)。調查發(fā)現(xiàn),除了撰文發(fā)布所謂“新聞”,網暴產業(yè)鏈上更多的是用“水軍”狂刷轉發(fā)、評論和點贊的數(shù)量,炒作某個文字、視頻或微博內容,以“賭一把”平臺的算法推廣邏輯。
“微博轉、贊、評,各30元100個,300元一萬粉絲,20元一萬閱讀量;短視頻、小紅書也可以刷。”類似生意,從多個提供刷量業(yè)務的商家口中說出。有差異的是,真人人工刷和機器自動刷的價格略有不同?;ㄥX刷量炒作,有沒有用呢?“如果流量夠平臺的量,(平臺)就會給你推更多的流量。”“刷多了,會有這種可能性?!?/p>
背后
平臺責任不可少
曾經轟動一時的廣州“血衣案”,就被看做是刷量突破算法的一個例證。據(jù)公開報道,當事者竟只花了760元錢,就在微博上炒熱和掀起了一場網暴“海嘯”。其中包括購買了標價500元的10萬微博“僵尸粉”、160元的2萬點贊數(shù)和100元的1萬轉發(fā)數(shù)。
治理網暴,除了打擊黑產、個人守法和完善法律之外,平臺也應承擔責任。此次三部門公開征求意見中,進一步明確了平臺責任。例如,最近微博曝出的“女研究生誣告網暴農民工偷拍”,就引起不少人對“熱搜”的關注和討論。“那幾天,女研究生的事在熱搜上老掛著,不斷出現(xiàn)多個話題,形成了一個持續(xù)討論的熱點。”市民小寧說,在有的話題下,一些關注度高的內容還集合了對當事人的詆毀和辱罵,引得更多人參與討論。她建議,對類似有誣告、真相是非分明,或者有可能“反轉”的熱點,應適當減少熱搜。
“引發(fā)網絡暴力背后,個人信息泄露是一個問題。很多網暴是捏造事實,更有移花接木,歪曲事實,濫用道德審判所引發(fā)。”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說,尤其是在黑色產業(yè)鏈條上,一些“水軍”和營銷號的添油加醋,讓網暴更加泛濫。“法不責眾是誤解。內容首發(fā)者、話題創(chuàng)建者管理者、營銷號,以及相關平臺都要承擔責任。”他呼吁,未來要盡快出臺一部單獨的專門的“反網絡暴力法”。
對于在一些事件中,一些平臺持續(xù)推出“熱搜”或炒作流量,朱巍建議要適當降溫?!捌脚_雖然只是網絡服務提供者,但它是通過算法推薦、大數(shù)據(jù)匹配等方式給人推薦內容?!彼J為,平臺獲取了流量利益,但也要提高自己的監(jiān)管責任,“尤其涉及倫理問題,涉及當事人重大權益,或者沒有確切消息之前,熱搜是應該降溫的,否則對當事人的影響會很大?!?/p>
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 | 記者 北晚調查組
流程編輯:U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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