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樂是他的,我什么也沒有
(資料圖)
路飛化身尼卡形態(tài)和凱多戰(zhàn)斗時,因為“戰(zhàn)斗的快樂”而開心得大笑不止,我卻一點感受不到快樂。b站的彈幕和評論區(qū)確認了我的這種感受,原來覺得不好笑的并不止我一人。
普通人不知道如何從強權(quán)的手中解脫或者遇到下一個災厄的時候如何抵擋,他們沒有能力享受與強者交戰(zhàn)的快樂、沒有能力在跌倒后重新站起;他們沒有運氣總是碰到勢均力敵的對手;他們沒有家世在遭遇絕境時因為機械降神而絕處逢生。無法掌控的敵人、無法掌控的朋友、無法掌控的自己,這是大多數(shù)人遭遇的景況。
親友考上了北大,傳給鄰居的喜悅,不超過鄰居剛剛飽食的一頓大餐,因為引發(fā)快樂的事情對他們作用不同;路飛因打倒難纏敵人獲得的成就感而快樂,而到了廣大群眾這里,就只剩下“被拯救”這一結(jié)果了,如果原本他們生活尚可、沒有到揭不開鍋、惶惶不可終日的地步,那么他們的快樂就更加稀薄。
花再大氣力描繪路飛為拯救眾人而戰(zhàn)斗的初心,也會被其戰(zhàn)斗中獲得的成就感沖淡。觀者終將意識到,引發(fā)笑的最重要因素,是勝利、而非救苦救難;是強大、是證明自身強大、是成為超人使其快樂,而不是成為普通人的一份子,是那份超越感使他快樂。
2. 伙伴
黑胡子和路飛本質(zhì)上是一種人,尋求自身超越的人,意即尼采所謂“主人”、“超人”是也,他們唯一的區(qū)別在于,自己與周遭的關(guān)系。路飛的超越是在將自己有別于眾人的同時保全眾人,而黑胡子則不關(guān)心眾人的命運??此茻o懈可擊的對比揚棄,實則大有問題。
護著眾人,因其善、因其好,既然“好”,為什么不成為他們的一份子,而非要成為他們的savior呢?反倒是黑胡子的邏輯更加通暢——他們不好,所以我不要成為他們;不好的應該讓位于好的,弱的應該讓位于強的。
歷史上不乏二人的對應。前者如拿破侖斯大林,后者如希特勒。希特勒敗得體無完膚,可拿破侖斯大林也未獲全勝甚至未獲大勝。斯大林殺的人未必少于希特勒。他們是正義的,只不過因為他們的敵人過于邪惡罷了。對于普通人的蔑視,將人視為手段和工具,是他們從始至終的堅持。從總統(tǒng)到皇帝的轉(zhuǎn)變往往是從人的用途轉(zhuǎn)變開始的——原來被拯救的現(xiàn)在成了實現(xiàn)更高目的的炮灰,原先的朋友現(xiàn)在成了擋箭牌。
尾田巧妙地利用“伙伴”這個概念,弭平了團隊內(nèi)部任何可能的理念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分歧,用伙伴的協(xié)同進步杜絕了其中一些人作為炮灰、擋箭牌、祭品以成主角全功的可能,從而杜絕了路飛的黑化。但是伙伴的墮落、意識形態(tài)的分歧是所有團體都必然遭遇的困難。暴力消除分歧、一種主張取代另一種主張、從所有人的福祉轉(zhuǎn)變?yōu)槟承┤说母l?,是一種絕對善的必然演進路徑。路飛團則恰恰相反,團隊日益擴大而分歧越來越少、善越來越純粹,這才是令人覺得匪夷所思、覺得假到不行的地方。
3. 大感化術(shù)
前面十惡不赦的壞蛋經(jīng)過若干流程往往就能順利洗白,成為正面甚至略帶搞笑的角色。
我總覺得這種劇情過于天真,仿佛“一個人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樣的話是什么普世真理;仿佛之前的想不開純粹就是腦子一時糊涂、被屎糊住了一般;只要心態(tài)變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天下就能大同、世界就能和平。仿佛那些客觀的、惡劣的環(huán)境,那些招致罪惡的匱乏,能夠輕易地以少數(shù)人的短暫努力——甚至是一場戰(zhàn)斗——而得到解決。仿佛那些形塑人的欲望、恐懼的東西得見上帝真顏,立時受洗消失無蹤了一般。仿佛人是橡皮泥,可以任意揉搓。這種相對主義的鬼話初見還頗新奇,看多了就只有疲乏和惡心。
人性似鐵石,雖然可以變改可卻極難,非要高溫下反復鍛打拿刀子小心雕琢不可??杉幢闳缡牵^也決計成不了棉花般松軟,鐵也不能像餅干一樣酥脆。
數(shù)學里面有好多種無窮,不同的無窮之間也有大小之分;家家難念的經(jīng),也總能挑出不那么難念的一本。試圖拋卻程度、大小,而將事情程度的變化扭曲為黑白顛倒、立場逆轉(zhuǎn),將量變誤以為質(zhì)變,是這種天真敘事的統(tǒng)一癥候。
4. 日本人的心靈
通過伙伴的共同進步和大感化術(shù),《海賊》用一種巧妙的方式證明了善的一種錯誤可能,否認了絕對善的必然退化,將惡的程度變化曲解為惡到善的根本性轉(zhuǎn)變。
利用這種大和解的隱喻,尾田清洗了日本人的歷史罪愆——我們變了,所以我們不用承擔歷史包袱了(大感化術(shù));利用這種方式,尾田把日本人從戰(zhàn)爭夢魘中拉了出來——只要我們向往和平,我們就能永遠保有和平(伙伴永不墮落)。
藉此,尾田同時從歷史和未來中拯救了現(xiàn)在正憂心忡忡的日本人,順應了整個西方為現(xiàn)代性所做的修修補補,用一種存在主義立場完成了日本人集體的心靈救贖,盡管那些補丁已經(jīng)風干蝕盡、露出曾經(jīng)的千瘡百孔。
標簽: 難念的經(jīng) 機械降神 揭不開鍋 修修補補 心靈救贖 戰(zhàn)爭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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