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是個剛烈的女子。因為柳湘蓮悔婚,自覺無顏見人的尤三姐,直接抹脖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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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之死,貌似柳湘蓮是罪魁禍?zhǔn)?。如果柳湘蓮沒有悔婚,出爾反爾,尤三姐怎么可能萬念俱灰,喪失了對人生的所有希望,直接放棄了生命呢?或者,他此前不要那么痛快地答應(yīng),一開始就拒絕了賈璉的說親,拒絕了尤三姐,也不至于讓尤三姐走投無路,覺得除了死,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尤三姐自刎后,眾人亂成一團,又急又氣,哭鬧不止。尤老娘一面嚎哭,一面大罵柳湘蓮,而賈璉命人捆了湘蓮,準(zhǔn)備送官處置。在他們看來,尤三姐的死,是柳湘蓮一手造成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這個時候,有人開口了,這個人就是尤二姐,尤二姐說,“人家并沒威逼他,是他自尋短見,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覺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罷?!甭犃擞榷愕脑?,賈璉才放了柳湘蓮,而柳湘蓮也后悔不迭,摟著尤三姐的尸體大哭不止,后悔自己太草率,逼死了這么一個美人兒,也錯過了一段可能是天造地設(shè)的愛情。
那么尤三姐之死,到底錯在不在柳湘蓮?或者說,柳湘蓮負(fù)有幾分責(zé)任?
按常人的目光來看,柳湘蓮是大錯特錯了,他錯看了尤三姐,尤三姐并不是那水性楊花之人,他卻戴著有色眼鏡看她,和那些凡夫俗子有何不同?第二,尤三姐待他一片癡情,早就在五年前鐘意于他,也算是情深一片,這是世間少有的??!可憐尤三姐的癡情,換來的并不是同等的回報,而是柳湘蓮的薄情。
更何況,在讀者看來,尤三姐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不僅極有個性,也十分有魅力,這樣的女子,應(yīng)該有一個美滿的歸宿,而不是被命運如此殘忍對待。大家都替尤三姐不值,她終是錯付了!柳湘蓮并非什么良人!
可讀者是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待這一切。而從柳湘蓮的角度來說,他并無錯,或者說,沒有大錯。即使有錯,那也是糊涂的錯,很多情況,他是不清楚的,在這種前提下,柳湘蓮不可能跳出自己的思維局限,他的所思所想所為,都是被自己的三觀和思維慣性所帶動,所引導(dǎo)的。這也就,對尤三姐的悲劇命運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尤三姐和柳湘蓮,其實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不僅不認(rèn)識,而且完全不懂得對方,更不理解對方。
尤三姐不過是五年前,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戲臺上的柳湘蓮,就一見傾心。她看上的,不過是一副皮囊,戲臺上的柳湘蓮,風(fēng)流倜儻,相信傾慕他的女孩也不少。而現(xiàn)實生活里的柳湘蓮,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有著怎樣的性情,喜好,這些尤三姐都不知道。
不了解一個人,卻深深地愛上對方,這也是愛情,但這樣的愛情,有著太多的幻想,如水月鏡花般縹緲。所有的愛情,可以由朦朧開始,但嫁接到現(xiàn)實生活里時,就必須面對現(xiàn)實種種,而不是一廂情愿,或是有情則飲水飽。
尤三姐癡癡地戀著柳湘蓮,對方在她心里,就是完美男神。而實際上的柳湘蓮,眠花宿柳,舞槍弄棒,比起賈璉的生活,還要豐富多彩,雖然是落魄貴族,可一身都是紈绔子弟的習(xí)氣。而柳湘蓮還未成家,對于未來的妻子,他有一個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美貌。沒有不愛美女的男人,這樣的想法也合情合理。
但尤三姐既不知道柳湘蓮是什么樣的人,偏偏就非他不嫁,而柳湘蓮也不知尤三姐是什么樣的人,卻在倉促間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這就難免日后的悲劇了。他們既不了解彼此,又怎能奢求,對方理解自身呢?這不是太強人所難嗎?
柳湘蓮本來是豪氣的男兒,賈璉說得那樣懇切,又表示尤三姐生得絕色。柳湘蓮素來和賈府子弟交好,一聽有個大美女送上門來,這頭腦一發(fā)熱,就答應(yīng)了,還送上祖?zhèn)鞯膶殑Α=?jīng)常在戲臺上串戲的柳湘蓮,也許在一時之間,忘記了,這可不是在戲臺上,娶妻是大事,訂親也是如此,答應(yīng)了,就要一諾千金,不能食言的!
若柳湘蓮是個真的江湖男兒,說到做到,真就娶了尤三姐,那也就罷了??闪嫔彽墓亲永铮€是保守而傳統(tǒng)的,作為男兒,他可以游戲人生,可是在選擇伴侶這件事上,他不能允許自己也那么隨意了!柳湘蓮若是在一開始,就謹(jǐn)慎考慮,也能避免后面的悲劇,可是柳湘蓮不走尋常路,先答應(yīng)了,待冷靜下來,又后悔了,這下就難辦了。
柳湘蓮不是不知道,古時退婚,對于一個未嫁的女兒來說,意味著什么,那簡直是奇恥大辱啊。他不是不應(yīng)該慎重,可是既然要慎重,為何先前又那么爽快地答應(yīng),給對方以希望呢?
柳湘蓮是糊涂的,矛盾的,又想要絕色女子,一聽到絕色二字,就忽略了其他,可是冷靜之后,他才想起調(diào)查尤三姐的來歷,早干嘛去了呢?這一調(diào)查不得了,他急得跳腳,覺得自己要當(dāng)王八,戴綠帽子了,尤三姐是東府的親戚,這不擺明了自己是撿破鞋的嗎?
想到這里,柳湘蓮反悔了。雖然不講道義,卻也是人之常情。不管在任何時代,女人的過往,都十分被男方看重,就算是今天,都難以完全擺脫這方面的影響,男子可以回頭,但女人卻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柳湘蓮不是圣人,也不是上帝,他和其他男人一樣,自己可以出去浪,但妻子最好是潔白無瑕,他也不知道,尤三姐暗戀他很久了,這樣的情意,才是最可貴的,他更不知道,尤三姐是怎樣的人。他一想到寧國府,想到尤三姐,就恨不得馬上和其劃清界限!
柳湘蓮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得出尤三姐不是什么好女人。這有錯嗎?也沒有錯。寧國府臟污的程度,連賈惜春都避之不及。柳湘蓮冤枉了尤三姐了嗎?也算不上吧,畢竟尤氏姐妹,真的不夠光彩,也沒有了清白可言。而且,尤三姐對柳湘蓮的癡戀,也是單戀,柳湘蓮到底沒有虧欠她什么。
柳湘蓮最大的錯,就是草率,他的想一出是一出,卻是把尤三姐架到了火上烤。他更不可能知道,尤三姐為了嫁給他,已經(jīng)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如果他能娶她,她就能絕境逢生,否則,她只有墜入無底深淵。柳湘蓮看似不經(jīng)意的決定,卻是尤三姐死亡的導(dǎo)火索。
可柳湘蓮并沒有想到,后果會這樣嚴(yán)重啊。在他看來,尤三姐早是不干不凈了,這樣的女子,又有什么顏面可言呢?即使退婚,也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損失吧?而且倉促激動之下,柳湘蓮只考慮到了自己,哪里來得及為尤三姐著想呢?
悲劇難以避免,尤三姐以為柳湘蓮必然會來迎娶自己,把雞蛋放在了一個籃子里,而柳湘蓮想的是,如何才能退了這門親事。一個充滿了希望,一個卻在不斷地退縮著。
尤三姐之所以自刎,看似是受了柳湘蓮?fù)擞H之辱,其實,她是絕望了。尤三姐還能嫁給誰呢,她以后還能有好日子嗎?作為一個滿身污點,被眾人議論,被賈珍父子覬覦的女人,她真的還能洗白上岸嗎?她只能以一死,來抗議這個無情的世界,來和她得不到的男人,得不到的愛情告別。
如尤二姐所說,柳湘蓮并沒有逼她,是尤三姐自己想不開,沒必要對柳湘蓮進(jìn)行道德綁架。
尤三姐既想得到柳湘蓮的愛情,又想從此遠(yuǎn)離不堪的過去,可是她沒有想過,柳湘蓮并不是她的救贖者,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又怎能接受她的黑歷史呢?雖然柳湘蓮最后后悔了,可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又能長遠(yuǎn)地走下去,開啟幸福的生活模式嗎?其實也很難。
在尤三姐死去的那一刻,她是最美的,最讓人震撼的,可若她一直活著,伴隨著她的過往,永遠(yuǎn)洗清不了,她就是一個世人眼里,虛榮而浮華的女人。
柳湘蓮不懂得尤三姐,這不是他的錯,沒有人,會在連面都沒有見過的情況下,就懂得另一個人。而人們?nèi)菀茁犘帕餮?,也是自古以來,常見的事。柳湘蓮除了草率和生而為人的自私,其實又有什么錯呢?尤三姐,難道就沒有自己的私心嗎?雖然尤三姐之死,令人可敬可嘆可惜,但這個鍋,柳湘蓮真的背不起!
作者:阿五,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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