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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文·夜之章】劍手——Mr.zyt 世界報道

發(fā)稿時間:2023-05-31 00:04:08 來源: 嗶哩嗶哩

作者的話:《劍手》其實是一個……練筆作。那時我還很自由,什么文風都想試試,就有了這一篇。嘛嘛,再最后懷念一下自由的日子啰。

風吹過廢棄的街道,沒有枯葉可卷。


(資料圖)

一位獨眼劍客,帶著兩把劍慢慢走著。廢墟里有什么東西騷動了,逃離了。幾只烏鴉被驚飛了,慘叫著消失在夕陽方向,落下一地鴉毛。

“呵,真慘呀?!?/p>

也就最近他才重新看見了夕陽。當三個星期前他仿佛第一次看到太陽沉沉落入尚飄卷著的硝煙,什么話都說不出了。多么大的一個流黃煎蛋啊!半凝固的蛋液是一種朦朦朧朧的淡腥味,從舌頭滑入喉間鮮味就成了一個又一個鮮味的圓圈,散發(fā)著蛋液的淡黃色,很快就消失了。這個模型有點像瞬間通電的導線的磁場分布。

哦!那還是劍客沒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上過兩年夜校。一個劍客竟然懂西洋的物理,也夠奇異了。那個年頭家鄉(xiāng)正處于變革,整個山坡的槐木被砍的連木樁子也沒剩下幾個,高高的煙囪豎了起來,比南街口那個禿漁翁吐煙猛多了,雖然吐不出漁翁那樣的煙圈。吐煙的有一個就夠了,那個禿頭的漁翁改賣飯團,漸漸的抽不起二錢一包的煙,沒過一個冬天,就在一個黃昏買了條河豚生吃了。寫了不知多少歲月筆記的青石板被挖起磨碎,灌上沙土混制成水泥又鋪成了新路。每逢廟會時節(jié)燈籠繩不再系在檐角,而是系在排水管上。

排水管像樹根長出來的藤,附上了一面又一面新粉或掉粉的墻,伸進一間又一間裝燈或燃燭的房。藤蔓生長的力量搓動著整個鎮(zhèn)子快速轉動,人們的傳統(tǒng)文化在劇烈轉動中保留下來較完整的大概只有雀牌了——也算不得完好保存,籌碼換成金屬的了,以前一直用廢染料染的秸稈。

秸稈算不得什么,就像割下它們的那些人一樣。要想成為合格的籌碼必須要用特定方法染上顏色。秸稈一樣的人當然不懂得打扮自己,只有開著染坊的世家才懂怎么染色。每個姓氏把持著一道獨特的顏色,打上這些顏色的稈子才算籌碼,然后在金光酒色中快速消磨掉本身的一點韌性,再無絲毫價值。每年初雪的日子,這些世家會恭敬地埋了這些用廢的東西,拍平浮雪,放起絢麗煙火。

煙火是紅白黑白綠的順序,劍客記得很清楚。那是他為數(shù)不多可以歇息的時辰。武人出身的少年每天要練六個時辰的劍,至少砍壞一個秸稈扎的草人。每年這煙花照亮淡紫色的天空時父親就結束了輪班,帶著酒和甜米團敲響家門。十二歲那場初雪時煙火沒有升起,父親沒有回來。再也沒有回來。

獨眼劍客沒有把手按在柄上,這里已經離火線很遠了,不會有太危險的東西。如果現(xiàn)在挨了一刀也不會令他恐懼,恐懼死亡的人早在這三年里睡到土里了。走到一處墻角,他解開褲帶解決內急。墻上沒被熏黑的部分有殘留的線條,別別扭扭地,看不出完整的意思。想想也就是些臟話。

“夜校的廁所也是這副德行……”他啐了一口。

和父親一起消失的是五個開著染坊的大家族。他再次打開家門時就像打開萬里之外某處的大門,第一次見到穿著帶紐扣衣服的人。紐扣的關鍵是把扣子系在衣服上的那根繩,要細而耐磨,卻也免不了半年一斷的命運。紐扣帶來衣服松緊的自由,裁縫們不得不開始學習這們新手藝,去新豎的紡織廠給門房遞送水煙。那些手藝最好的老頭子趕不上這趟車,終于被扔到車底的無盡深淵里。

有一段時間他窩居在一個地鋪里,帶著他的兩把劍。隔壁有個快死的老頭,沒一件衣服是不被涂成五顏六色的,以至于他以為這人只有一件衣服。過少的信息和過多的信息一樣無用。那個人拿著鐵皮包羊毛的刷子在白紙上亂刷,這讓他難以理解——畫家這種職業(yè)自古就有他能理解,他不能理解這個老頭寧可每餐只啃館子里的剩菜渣也不愿在顏料上虧待自己,一定要偏貴的“呋喃牌”。他那段時間在街頭賣藝,不賣劍術,這是殺人的技藝,被有心人看到就不好了。他表演胸口碎大石,光腳走火盆。競爭對手其實挺多,不過他身體壯,撐起的石頭最大,所以賺的錢在同行里數(shù)一數(shù)二。南邊有個綽號叫“騎鹿駝”的藝人不服氣,也撐個大水缸樣的石頭,結果錘子沒下去,人先被壓斷了氣。

那個駝子的尸體半天就不見了,就像一灘水在大太陽底下蒸發(fā)了。人們照常吃著地菜卷子,聊著一隊西邊來的和尚。他那天還多賺了幾個板子,晚飯叫了二兩半的刺身。他感覺那魚肉就是駝子的肉,有點惡心,但還是吃了,畢竟要補點力氣。他把那坨暗紅的肉塞進喉嚨里時想:“原來還有和夜校一樣臟的東西?!?/p>

高煙筒一排一排豎起來,骨灰盒一罐一罐埋下去——棺材鋪被拆了,因為土葬太費地了,改成焚化爐。爐子的第一個用戶就是棺材鋪的老板,一個睡寡婦家摳死人錢的壞東西,也算是因果報應。這個缺牙的老猥瑣盯上了他家的孤兒寡母,想找?guī)讉€混混幫忙,結果一沒想到混混們和他也熟,二沒想到這浪潮這么兇,所有人全被趕進夜校、工廠,那些沒力氣的又沒權勢的一下子就被拍死。

學校就建在那爐子旁邊。這段時間死的人也多,白天爐口風向不好,正對著鎮(zhèn)長家,只好晚上燒。人體的有機物燒起來味道其實不算臭,也不算刺激,聞個兩天也就習慣了。系著紐扣衣服的老師們明顯習慣了這種味道,但還是故作矜持地抽著香煙。很快學生們也學會這種看似便宜的娛樂,消磨無聊的聽課時光。

沒有了父親的庇護他確乎跌入了怪異的深淵。爐子旁邊是棚子,不進棚子就要進爐子,每天棚子里都有人被抬進了爐子,每天爐子里的人以氣態(tài)回到棚子里。氣態(tài)符號被長胡子的老師寫下,然后輕蔑地吐出煙屁股加一口痰。學生們不得不忍受這份侮辱,把怨氣變成墻上不堪入目的詞語。他的體力全用在挖掘礦物,沒有一星半點剩余去練劍了,這是他家祖祖輩輩都不能理解的——比如他的母親要下地干男人的活,男人們要在大煙囪下干到不慎跌入炭爐為止。沒有被干掉的高門大戶仿佛涅槃重生了,蓋起高樓裝上琉璃瓦了。在他打地鋪的時候經常想入非非,想著橫起來的依神家只是因為那個晚上去博麗家放了把火,如果他去砍下拉爾瓦那個守財奴的腦袋,說不定就是他和父親開舞廳了,他也不用忍受夜校那群索命鬼一口一個“賤豬”了。

胡思亂想能有什么用呢?他還是要去掙糊口費。畫畫的那個瘋子沒有亂叫了,估計是夢見他的天什么來著?反正小鎮(zhèn)上白蓮寺推倒后建了那玩意的教堂,不允許老鼠做窩。教堂確實是個氣派的東西,明顯比那些噴煙吃煤的棚子建的用心。畢竟是穿絲緞子和穿扣子衣服的人進出的地方。和以前的白蓮寺一樣,教堂說是誰都能進,實際上更加令人頭疼些。白蓮寺的和尚雖然看著兇,你不買香也就是請人家作法事時再多收些錢。一支香四個錢,三支十二錢,大家也愿意買著孝敬孝敬那位響子高僧。教堂不收錢,但進去要衣冠整潔,不整潔的會被督察們拖到外面痛揍,收取三十三錢的罰金,無論大人小孩。是的,學校每個月都領孩子們去教堂做兩次“歷史教育”消除古怪的愚昧。

教堂里供著的東西著實讓他厭惡,把一個愛畫畫的老人教唆成了個瘋子。今天他要表演拋匕首,不抓刀把捏刀尖。從地下室爬出來,抱著一箱子尖匕首——其實上面做了個巧,一小段微不可見的刃被磨鈍了,如果手指方向正確按到這個點上怎么碰都不會出血。一頭牛拉著車從路面泥巴上踩過,他不得不避開。

“劍的殺傷范圍甚至比槍還小,只在一點?!碑敯咨徦碌闹鞯罘鹣癖淮罅κ恳诲N砸爛,帶著金箔的石塊滾了一地,他莫名地想起父親說過的這句話。那個大力士如傳說中的鬼一樣,竟然比殿堂的柱子還要壯大些,拿著一把大小相匹的錘子,正拿著個桶往口里灌水。他跟著一隊同樣拿著繩子的人跑上去拖碎石塊,跑過那個大力士身邊時被一把拎起,像被大象卷起的矮灌木。大力士拎著他瞧,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又把他隨手扔下。這王八蛋力氣太大,他一屁股跌在地上。暈頭轉向了半天,他才發(fā)現(xiàn)腰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一道染料。

這道染料成為他人生的第二個謎,是拿頭大猩猩拿他的衣服當抹布?是哪個王八蛋染工蹭了他?墻上的老漆不想待下去了跳到他衣服上了?或者說是那位碎了金身的“一輪佛”終于發(fā)火了,給他個警告?

把氣撒到信徒頭上只能證明這神的無能無智。如果寺里的菩薩們真有法力,至少不會看著那位老方丈掉進一鍋新鮮的鋼水里。也許這就是菩薩的意思?因為那個發(fā)瘋的老頭幾乎每天要撕掉七八張畫稿,一邊撕一邊感謝神。

“我這個愚昧的東西又懂什么神恩呢?”提上褲子,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會兒,抓出一把煙草,塞口里大嚼起來。嚼了一會,他猛地往口袋里一掏,然后舒了口氣,“原來沒忘?!保鲆桓K子,繩套套脖子上,繩結處黏著張紙,紙上是明顯某個文員的字“彈簧街警署013號警員魂魄妖忌”。

“弦月斬?秋蚊”

劍手們像僧侶一樣修行,只是少有信神者。他們的心神全奉獻給殺生之道,是最早的一批無神論者之一?!皠e信你爹的鬼話,沒有持劍金剛遮盧法王的庇護,那個殺千刀的早死了?!彼洃浝锏哪赣H除了在早春刨地時突然倒下的畫面,就剩下這個深冬的深夜,拜完佛的她聽他念叨“一心唯劍”的劍訣時發(fā)了無名大火。事實證明她錯了,又或者說法王的力量終究是太孱弱了——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劍術太差了吧?他爹還在時他能在院子里練這招魂魄家劍法的精妙起手:“系月于弦,聽我一曲?!本毩税藗€寒暑后他真的把秋天的上弦月斬落到他的刀鋒上了。秋蚊是他自創(chuàng)的變招——每一個劍手都有一些從師父的招數(shù)創(chuàng)造出的適合自己的招法——誕生于他爹永遠離去的那天的前一天。這一劍被他第二次使出來時已經生疏到能氣活魂魄家歷代先祖的地步,但還是達到效果了:切下了一個混混的胳膊,斷口沒有噴血。

“你媽的你們殺肥豬找到老虎了?!?/p>

搶錢的混混們被那胳膊嚇壞了,四散逃竄。扔下手中的舊馬蹄鐵,他的怒氣還沒消除,拳頭不自覺地揮舞著,一下一下地打擊著空氣。鎮(zhèn)上的流氓們竟然都不是本地人了,他熟的那些家伙要么和他一樣灰頭土臉進了廠子,要么離開了,或者是再也說不了話了。而社會的暗處永遠要有人去占著,那場暴風雨后外面漂來的種子發(fā)了芽,在這午夜里繼續(xù)吞噬著可憐蟲的血肉。

他是有機會當喝下午茶的人的“保鏢”的,但他沒有。不是因為恨這些家伙,只是他拔不出劍,不會出劍了。不能握劍就只好握起錘子,抓住鏟子,和曾經的冤家們一起站在流水線上,坐在一間教室里。

撿起一把掉在地上的匕首,他想起了那條被他切下的胳膊。他覺得這就是他被趕出小鎮(zhèn)的原因——還是丟了一只眼的原因,這是警察妖忌的補充——撿起匕首的他是有兩只眼的,能夠看到行人們像聞到花的蜜蜂聚到街頭。湊近一瞧,原來是在打擂臺。擂主竟然是個年輕的大姑娘,帶著個奇怪的綠帽,穿著異國的服裝,卻又和故鄉(xiāng)的有錢人的一些衣服有點像。她像倒桶里的潲水一樣,把一個魁梧的漢子扔下了臺。

他看了兩眼就沒看了,那個姑娘明顯沒用上真本事,使出來的招法對不起那雙傷痕累累的手。劍手們在劍被打掉的情況下總要會打兩手拳應急,通常是沒有什么劍離手就要死的矯情——這是屬于高貴劍客的矯情。下午因為那姑娘,他沒賺兩個錢,晚飯只好買兩碗白水面吃。面被送上來時上面鋪了層叉燒,老板說:“是窗邊的那位姑娘請的?!?/p>

他一回頭,果然是那個綠色的姑娘,她端起了一個杯子致意。

他把面碗端過去,坐到那姑娘對面。沒想到對方先來了句:“妖忌先生您好。”

這應該是他人生里最大的謎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雖然她馬上解釋是從他房東那里打聽到的,但一細想這話是經不起推敲的。

可惜他腦袋不能說是聰明,一下子想不到這茬,不然他怎么也能混上個技術工。夜校有嚴厲的獎罰制度,三天一測,前五名發(fā)條風干肉,末五名去收拾廁所,他是萬年僥幸的倒數(shù)第六。不大聰明的他在此時此刻才后知后覺這是那群叼著煙的老家伙怕他鬧事放他一馬,開始時他還算有頭臉的,等地下勢力完全洗了牌,他又恰好切下了一個混混的一條胳膊,立了威。

“您說您現(xiàn)在耍雜技為生?”那姑娘放聲大笑,把屋子上的灰喙鵲都驚走了。他有點惱怒,“你不也是在賣弄自己的技藝嗎?”

“我只是興致所至,我的……我是有錢的。倒是您,為什么選擇這樣……不體面的生活?”

他臉色一沉,那姑娘才意識到問錯了話。

“啊啊……那個您的孫女讓我給您一封信?!?/p>

"莫名其妙,我連個老婆都沒有!"但不知為啥,他接過了信。

“嘶……”那姑娘撓撓頭,臉色發(fā)紅,“反正她……她說是你的孫女啦。不信……不信我倆打一場?!?/p>

他和那姑娘都不是浪費糧食的人,吃飽了,休息會,兩人慢悠悠地走到一片城郊荒地。這個夜晚烏云密布,若非有幾只螢火蟲,他們根本看不見對方的輪廓。

他們也不需要用眼。

好刀要保養(yǎng),所以他在安穩(wěn)的地方只在袖子里藏兩只短刃,勉強用得出一些近身的絕招。他也不怕對方有歹意,因為他跟本地的幾個手藝人交了朋友,還談了筆護衛(wèi)他們的買賣,押金在他手上,出了事會有人幫他收尸。

他決定要用刀教訓教訓這個不會說話的家伙。這場荒唐的約戰(zhàn)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太久沒有找到個合適的對手了。那姑娘把拳頭拉開,身體卻似卸了勁一樣放松,這讓他更警惕了,袖子里的刀鋒鋒線對準了對方的喉嚨。

一只螢火蟲的光閃了一下,發(fā)出一陣巨響。

他的鼻血直接噴了出來,掙扎著想爬起來,手上抓了好幾把土也沒成。他的思緒一片混亂,不是因為渾身劇痛——這種打擊他經歷過不下十次——而是因為他幾乎信了自己有個孫女。

“沒想到這條命運線上的劍手還能鍛煉成這樣……”那姑娘的左肩露出來了,一道猙獰血口劃進了胸口。“但還是跟我走咧!”

那姑娘一只手把他扛了起來了。

他清醒時躺在一間客房里,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觳阶叩角芭_詢問,掌柜的說那個姑娘已經走了,留給他了一封信。

“看來不是個單純的浪客呀。”他搖了搖頭,手上開始拆信。他相信信上會有答案。

“唉!可算找到你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他的動作。是他鄰鋪的行腳商,賣胡椒粉的。

“怎么了?”

“隔壁那個老瘋子,畫畫的老瘋子昨晚死了!”

“那個畫家死時不停喊我是發(fā)了癔癥,也許是我跟他喝過酒。你喊住我是為什么呢,女士?”

本來還想吸會煙的忌警官手放在刀柄上。

一個肋骨都突出來的女人從背后用槍指住了他,眼睛冒著綠光。

“還我孩子!惡魔!”女人嘶吼,聲音已經不似人的。

“膨擦!”

黑板被擂出了一個大洞,學生們抄起了草叉與斧頭肆意橫行。外面冒著不正常的濃煙。

他這天去父母墓前打掃,正好沒去。站在山上,他看見一滴名為混亂的紅墨水滴入清水中擴散開來,是叫……自由擴散吧?

他并不感到驚奇,暴風雨前的征兆連瞎子都知道。自從年前干活的時間變成十二小時他就知道今天遲早要來,所以來這里給父母最后上次香。

緊了緊衣袖,手握住了刀柄?!鞍职專疑下妨恕!?/p>

飼料房被點著了,炸了,焰氣四射。

他年幼時曾去寺里看一位法號村紗的老尼圓寂。那尼姑說:“人世苦海如油鍋,烹炒六欲一大籮。”

畫畫老頭的尸體終于還是喂了魚,沒人出了的起教堂的殯儀費??丛诶项^把他的心血大作留給自己的份上,他買了個十字架和尸體一起燒了。

“馬,魚,鹽罐……一堆廢紙嘛?!彼戳藥讖堄X得沒意思,決定去看那封信。掃開畫后,露出了最后一張,那是老人的最后一作。他拿信的手不自覺的松了。

“啪?!?/p>

子彈被均勻地剖開,女人“嗬嗬”地倒下,喉嚨被割開了。

“找我做甚?”他收刀,蹲下,為女人合上眼?!拔沂悄銈兊木彀 !?/p>

他清楚,他是個不無辜的無辜者。這場戰(zhàn)爭中殺了人的都要向這位母親道歉。

他又想抽煙了。

一場戰(zhàn)爭讓他不得不帶上鋼盔。自動化武器出現(xiàn)前,這個世界的劍手們還能成為一支決定性力量?;昶羌业膭πg天賦向來不弱,很快他就收藏了幾十把他斫斷的刀劍,站在中軍大帳里。

“哈!你個垃圾還沒死!”

“喲!這不是畜生嗎!”

撩開帳門,他沒想到在這見到了熟人。比那名居日子,同樣是鎮(zhèn)子上出生的劍手,小時候沒少較量過。日子家用雙手重劍,與魂魄家“立地成佛,劍分魂魄”的劍意不同,日子的劍是風雪雨霜,心懷坦蕩,完全以無可辯駁的大勢壓制。他們的較量頗有意思,日子占據(jù)先手通常就贏了,而妖忌搶到日子的側面日子往往象征性防兩下就認負。他常??上П饶敲蛹液茉缇桶嶙吡恕?/p>

“不然我現(xiàn)在就知道怎么省力地對付這種敵人了?!彼忠坏短糸_飛來的斧頭,躲到墻后。小鎮(zhèn)成了混亂的戰(zhàn)場,子彈出膛聲像爆米花一樣,但有幾家高門大戶維持住暫時的秩序,因為門口有像這位擲斧高手的門衛(wèi)。那一斧一斧的爆發(fā)力比雙手劍的劈擊還強,把他壓制進小巷。

“報仇的事,還是要自己動手才有意義?!逼较⒘祟澏兜碾p手,他擦掉了劍上的血,決定啟動二計劃——翻墻。

……

“你小子別的不行,翻墻撬鎖那是這個?!比兆迂Q起大拇指,神色鄙夷。他“切”了一聲,不想和這個家伙打嘴仗了。

“你們兩個消停點。”正巧師長也看完了電報,“兩位都是我軍的楷模,希望你們能和睦?,F(xiàn)在摩多羅總司令下了命令,所有無任務劍士六天后去霧湖集合?!?/p>

從霧湖方向收回視線,他望向那些陰影中的饑民,有點恨自己的眼睛能看透陰影。戰(zhàn)爭離開了,饑餓卻變本加厲。他沒資格去憐憫同情這些人,每天出體力工作也只有一頓飯加幾口當宵夜的干餅,如果一個月后談判還不結束他也會撐不住。“以前兩天不吃也能殺人,現(xiàn)在有吃的也不能保證一天的戰(zhàn)斗力,畢竟是老了?!彼]上眼睛,什么也不看。

在危險之地長時間閉眼是個壞習慣,但他現(xiàn)在要喘口氣。翻墻而入不是坦途,院子里是有劍手護院的。此時他正杵著第八個劍手的尸體喘氣。他的仇人,正在面前的房間里。

“你知道嗎,我曾經一柱香內連斬八人?!?/p>

霧湖邊上,慘遭伏擊的劍手只有他和日子背靠背了。他們被包圍了。

“有個鬼用!圍住我們的有三十幾個!”

“死之前炫一下不行的?”

“跟個智障一起上路晦氣!”

雙方出手。

“人世劍 大悟顯晦”

“地震式 先憂后樂”

白色的劍鋒揮灑赤墨,肉體在巔峰的技藝前宛如無物。"對手們也是大戰(zhàn)了一場,體力比我差……"左眼挨了一劍的劍士正想著能不能再用一只眼換一條命時,背后挨了一下重擊。

他飛了出去,飛出了包圍圈。

“所以你就別跟著老子了!”

向湖底墜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腦子空白的復仇者走出了血腥的房間。父母的仇,今日得報。至少離開房間前,多年來的隱忍、偽裝頹廢、苦心積慮都是推動出劍的熊熊燃料。出了房間,恨意成了等價的虛無,占據(jù)了他的大腦。

“原來是你小子讓我丟了這么大個臉。”

門衛(wèi)不急不徐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是那個砸佛像的外國大力士。

他沒答話,提步,拔劍,突擊。

“好!”

大錘橫掃,如萬丈高墻。

他倒飛出去,淌下兩行鼻血。

“可惜不夠?!?/p>

大力士揉揉肩上的血口,露出勝利的笑容。

“看來我只能用那招了。”他把雙劍擺出一個玄妙的架勢。

大力士更興奮了,他是個戰(zhàn)狂,感覺到了這一劍的不凡。為了對的起這一劍,他也使出了十二成的力氣與技藝。

“六界劍”

那一劍直指大力士的破綻!

大力氣左手松開了錘子,捏拳打來!這是陷阱!

“一念無量劫!”

大力士沒有等到后續(xù)的絕妙劍式。那一劍空白無力,被直接錘飛了。

他一個驢打滾,從大力士襠下穿過,來了個地翻天。

大力士憋屈地死在三流招式下。

“抱歉,我還沒悟出這一劍?!?/p>

霧湖曾擁有遠近聞名的干凈水質,水性冷冽,如果遇到鬼打墻,喝一口霧湖水就能清醒。所以他能更清楚地品嘗到湖水里混雜的血味與尸味。他想吐,嗆了一大口水。可他要忍著,上面的戰(zhàn)斗還沒結束。那個家伙讓他活下來,他就不能再去送死了。多么惡毒,多少狡詐!他咒罵他的救命恩人用了卑鄙無恥的手段侮辱了魂魄家的名聲,沒有在意眼眶紅了。他發(fā)誓要找到比那名居的后人,把他或她當自己的兒女養(yǎng),但不許他們學劍,遠離刺激的鐵與血。

拖著裂痕密布的身體,他總算鉆進一個廢宅子里。這是他父親生前工作的西行寺家,因為那天晚上這院子被血涂滿了廊柱,現(xiàn)在沒人敢進來了。連教堂的神父們都推脫:“這是不可寬恕的原罪,神不許我們?yōu)槠淦矶\?!?/p>

“想殺我就殺吧,厲鬼們。”他蹣跚著走向后院,他知道那里有一條暗道。

警官妖忌回到了自己的狗窩,點著了一支還有一半的洋蠟。燈光下伴隨他漂流萬里的畫卷越發(fā)顯的枯黃,只有大片大片的櫻色一如既往的鮮艷,如被妖怪所詛咒。

這么妖艷的櫻花只有離開鎮(zhèn)子的那一天他在那荒廢的后院見著了。那是要命的顏色,是上天把詩涂在清亮的藍天上,獎勵可憐眾生中可憐又幸運的那個。

樹下,一具白骸悠閑地躺著,左手輕撫著樹根。

翻開那封他不存在的孫女的信,他一字一句地讀著已經背下來的段落。這孫女太拘謹了,寫的跟個家庭帳單樣的,盡是她的主人吃了啥喝了啥。關于劍術信上只提了寥寥兩行,而很慚愧的是他這個爺爺,似乎,也許劍術水平被孫女追上來了。

笑容滿面的劍客吹滅了蠟燭,他還沒找到比那名居家的后人,他不會停下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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